因著穆淩松不再說話，席間又重回安靜，這頓飯大約吃了小半個時辰，將近戍時的時候眾人一起離開席子，就有下人迅速的將席子給撤了。

丫鬟們依次送上幾盞茶，穆老夫人漱了漱口，“我年紀大了，總是覺得累，往後除夕守歲我就不守了，你們各自回去吧。”

等穆老夫人說完這句話，穆青池先走過來，“既然如此，兒子就先行告退了。”

之後，餘下穆青晟幾個依次告退，然後女眷也退了出去。

慕晚來時雖同著穆知霜一起過來的，但離開的時候還是跟在徐氏的身後走了出去。

冬日的天色晚的極早，幾個人就這麽披星戴月，相對無言的往南院走，等他們進了院門，徐氏看看身前的穆青瑜，斟酌著道，“三爺，他們幾個孩子年紀還小，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都讓他們回去睡吧！”

穆青瑜回頭看了看慕晚同穆知霜以及在徐氏身邊乖巧待著的不停打著哈欠的穆淩楊，“行了，讓他們都回去睡吧。”

徐氏聽他這麽說，心中微喜，“三爺可要到我那裏一起去守歲？”

穆青瑜聽她這麽說，臉上已經浮現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只是因為夜幕沒人能看得清楚，他的聲音平淡，“不用了，明日還有些公事要忙，還是要早睡。”

“可三爺已經很久……”徐氏有些急，但突然想到身後還有幾個人，便停了話頭，轉身去看穆知霜，“霜兒，帶阿晚和柏哥兒回去休息吧！”

穆知霜應聲。

慕晚平靜的朝穆青瑜和徐氏告辭。

等他們走了之後，徐氏才接著道，“縱使三爺不喜歡我，但一夜夫妻百日恩，這一年中三爺幾乎未曾在我這裏逗留過，這年就要過了，三爺也不願留一晚麽？”

穆青瑜停住腳步，眼睛冷冷的看著徐氏，“你應該明白，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可我們之間到底也有了兩個孩子。”徐氏說到這裏，已是帶了哭腔，若是在旁人面前，大抵還會使得別人疼惜，可她面前站著的是穆青瑜，是她費盡心思也難以討好的人。

她說到這裏時，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只是下一刻，穆青瑜便把她這微弱的希望結結實實的給打破了，“你別忘了，那兩個孩子是怎麽來的。”

說完，不等徐氏再說什麽，穆青瑜已經拂了袖子離開。

慕晚早早地就同穆知霜分道揚鑣，帶著白李一起回到了玲瓏院，辛桃聞聲從屋子裏走出來，她便讓辛桃去打了水，準備洗漱。

往年守歲之於她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可今時今日她不願意守歲，並不是因為習慣如此，只是因家人早已身歸黃土，慕簡不知身在何處，這世上只剩她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實應闔家歡樂的時節，她寧願去睡覺。

辛桃讓杏子弄些燒好的熱水過來，就先行進了屋，她剛把水盆放在桌子上面，便聽外面端了熱水來的杏子脆脆的喚了一聲，“三爺。”

辛桃隨即往裏間走了過去，“姑娘，三爺過來了。”

慕晚微微一怔，方才她回來的時候還聽徐氏請穆青瑜一同守歲呢，怎麽反倒是朝她這裏來了，她邊想著，邊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正巧撞上了滿面笑容朝這裏來的穆青瑜。

“父親怎麽來了？”

穆青瑜笑著的嘴角一收，故意黑了一張臉，“怎麽？阿晚不歡迎我？”

“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倒是您怎麽變臉變得這麽快呢？”她皺起眉頭，似小孩子的語氣微嗔，聽在穆青瑜的耳中只覺得好玩得很，又不自覺的開口逗她，“變臉可是我的獨門秘術，當年我還是特地拜師學過的。”

她二話不說轉身就往裏走，這是拿她當傻子騙呢！

穆青瑜見她生氣，忙收起那副不著調的面容，“阿晚你別生氣啊，很快就到新年了，如果你一直生氣明年就會一直生氣下去的。”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父親你都多大了，還這般迷信？”

穆青瑜為自己辯護，“關於你的事，那是半點都馬虎不得。”

說著，穆青瑜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視線很快就飄到了桌子上的這盆水，“你要睡了？我還說要同你一起守歲呢！”

“父親要同我一起守歲？”她有些驚愕，“父親不是該陪母親守歲麽？”

說起這個，穆青瑜的臉色就又不好了，但屋內燭光微弱，慕晚並未仔細看，因此便未察覺，只是聽他道，“我從未陪徐氏守歲過，往後也不會。”

慕晚讓辛桃將水盆拿到一邊去，讓白李守在門口，她坐到穆青瑜面前，開口問道，“父親與母親之間可是有什麽誤會？”

按理說，就算是有誤會也不該她問，穆青瑜也不應答，只是如此良辰美景，正是吐露心事的好時機，穆青瑜一個不留神，便將事情脫口而出，“誤會倒是沒有，過節卻是一大堆。”

“唔？”她來了興趣，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水，像是在茶樓聽說書一般，饒有興趣的看著穆青瑜。

穆青瑜望著她閃亮亮的眼睛，似乎透過這如水的目光裏望見了寧姝，“若非是一樁舊事，我是不會娶了徐氏的。”

雖然慕晚比穆知霜要小，但他卻是先認識的寧姝，寧姝以前在茶樓裏唱曲過活，他們無意間因為一首曲子相遇，這世間知音本就難尋，他尋到了寧姝，自然不肯松手。

穆青瑜那時雖未考取功名，可穆老太爺卻是朝中的五品大員，寧姝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穆青瑜的愛慕，他本意是想要等給寧姝制造一個好的身份時就娶她過門，卻沒有等到。

不知誰把寧姝的事情透露給了穆老夫人，穆老夫人不願穆青瑜同寧姝來往，多次勸說無果之後，穆老夫人竟然邀了當時父親還是禁軍教頭的徐氏到府中一敘，而穆青瑜卻不知喝了什麽不省人事，等醒過來時，穆青瑜已經和徐氏在屋裏過了一夜。

穆青瑜雖是不知情，卻也因著毀了徐氏的清譽，無奈之下只好娶了徐氏過門，等穆青瑜將此事平息之後去尋寧姝的時候，卻發現寧姝早已從京城消失。

穆青瑜心中暗自埋怨自己的母親，也埋怨任自己母親擺布的徐氏，因此自成婚之後，他從未踏足進婚房，一直宿在外院書房。

只是沒料到的是，只那一次，徐氏卻生下了穆知霜。

穆青瑜之所以娶了徐氏便因為被人暗算，即使徐氏生下了穆知霜也沒令穆青瑜有半點回心轉意，徐氏雖然常常來見他，但他們之間往往都是冷冰冰的。

這樣的局面沒過多久，恰巧今上派穆青瑜到江南去查各地的稅銀明細，穆青瑜在江南待上了大半年，也就是那一段時日，相隔兩年之後，穆青瑜在揚州看見了寧姝。

寧姝為生活所迫，在揚州有名的酒樓君醉樓以琴藝謀生。

兩人早就情愫暗生，此時故人相見，舊情覆燃，揚州城內繁花似錦，又無家族親戚牽絆，倒是比在京城時還要濃情蜜意。

之後，穆青瑜在江南的任務完成要回京城歸任，可寧姝說什麽也不願同他一起離開，無奈之下，他只好獨自返回京城。

後來穆青瑜還是通過在揚州的好友得知了寧姝有了他的孩子。自此之後，他多次寫信勸寧姝帶她們母女回京，可寧姝都回絕了，甚至有一次他特意向朝廷請意去江南徹查貪官汙吏，今上雖然批準，可他又在江南待了三個月，始終沒有見到寧姝以及女兒的影子。

穆青瑜因此事而變得渾渾噩噩，不小心辦錯了一樁事，被今上在朝廷上當眾指責，回到府中便大醉酩酊，可就因這一次不清醒，給了徐氏一個機會，也給了徐氏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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